第四十八章

宫休息了。伽香待我一如往常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，给我夹菜盛饭，平时这样我也习惯了，今日却觉得十分尴尬。洛芙在一旁一言不发，几次端起碗又放下，心不在焉。

    我借口自己心情欠佳，离了饭桌。伽香叫住我：“晚星，你若心情烦闷，就出宫去转转吧，成天闷在这里，确实无趣。”

    呃？真是稀奇，出宫这事于我而言，不是强闯出去就是偷跑出去，伽香甚少准我离宫，唯一的一次只是前几天让我去了趟弗朗山，还是让洛芙陪着的，今日怎么还主动要我出去玩？不过，既然她准了，我也不客气了，正好还想去看看子夜。

    我骑着飞泽蓝宇慢悠悠地往外走，刚刚下过一场雪，虽然地上扫干净了，但还是有一层薄冰，蓝宇的蹄子上包着狐绒，走在冰上稳稳当当，左右的侍女侍卫见了我就行礼，我无心理会，挥挥手就算答应了。

    一路心思沉重，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趴在蓝宇身上，喃喃地问：“蓝宇，你说我该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蓝宇扬了扬脑袋，发出轻微的低吼，大约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吧，可惜我听不懂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牡丹楼，我惆怅地望了一眼匾额，惆怅地落地，惆怅地进了门，惆怅地推门进子夜的房间——这个人居然还没醒，看来是施加的昏睡诀太重了，于是我惆怅地坐在他床边等他醒来。

    他比之前瘦了点，益发显得轮廓清晰，脸色苍白了点，别的倒没什么变化了。他在睡梦中皱了皱眉，不晓得是梦见了什么。

    我描了描他的眉眼，试图抹平他皱起的眉头，顺着鼻梁描过他的鼻子，再描过唇瓣，指尖的触感温润平滑。

    子夜忽然伸出手将我的手指狠狠一捏，我吓了一跳，只见他惺忪醒来，半眯着眼睛看了看我的手指，又抬眼瞧了我一下，嘴角擒了一丝慵懒的笑：“我还以为脸上爬虫子了呢！”

    他抓着我的手指放到唇边亲了一下，懒洋洋地起身，伸了伸懒腰，结果抽到了伤口，疼的龇牙咧嘴。我扑哧一笑，主动上前帮他穿衣裳。阿修罗界的衣裳风格颇似人间，子夜虽然不陌生，但他肩上有伤，穿这么繁复的衣裳终究不便，人们常道娶妻择贤，我便也贤惠一回吧！

    见我伸手帮忙，他乐得清闲，两只手空出来，一会绕绕我的头发，一会掐掐我的脸，像一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，活泼的不得了。

    我被烦的没奈何，微嗔道：“有完没完了，老实点！”

    子夜乖乖将手背到身后，长舒一口气开始岔话题：“哎呀，好久没这样睡个安稳觉了，多亏了娘子的安眠咒！”

    “什么安眠咒，那是昏睡诀！”

    子夜调皮一笑：“对别人是昏睡诀，对为夫是安眠咒啊！娘子怎么舍得对我施加昏睡诀呢？”

    我绕到他的身后帮他系腰带：“怎么，平日里都睡不好的吗？”

    子夜“嗯嗯”点头：“睡不安稳，行军打仗，哪有安稳觉睡的？”

    他说这话时我正在给他整理衣领，闻言手中的动作一滞——我怎么总忘了，他是敌军的将领。

    子夜察觉到我的动作变化，回过身来握住我的手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我摇摇头，惆怅的走到窗边，怔怔的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大街。大街小巷有各式各样的店铺热情的吆喝着来往的行人；宫墙边的侍卫一边板正的站岗，一边眼馋的看着那些嬉笑的人；有个小姐悄悄蒙上了情郎的眼睛，情郎拿开她的手，笑吟吟的将一枚青玉簪子戴在她的发间；还有那边，两个半大的孩子在打架，气得各自的母亲拎着他们的耳朵，边骂自己的孩子边朝对方赔不是……入目的是一片苍白的光芒，但这光芒笼罩的那些人、那些物却如此鲜活。

    记得神界也是这样，母亲每每带我上街，总是看到热热闹闹的场景，偶尔还能遇到学里的朋友，遇上的时候觉得可开心了，买了新衣服或者新的头饰，还会被同学或长辈赞美一番，心里美滋滋的…

    怎么能想象，有一天神界打进阿修罗界，或者阿修罗界打进神界，这些安居乐业太平盛世的幸福，会变成什么样。呵呵，这么一想原来我们和那些凡人一样，纵使寿命万年甚至千万年，心中所求，也不过是一世幸福安好罢了，和所爱的人，在所爱的地方，长相厮守。

    子夜缓步踱来，揽住我的腰，将下巴抵在我的肩上，轻声道：“在想什么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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